我到楼下的超市买菜,他正站在超市前的大马路沿儿啃什么东西吃。
从他身边经过,我看清楚了,他正啃着一根两指多长的甘蔗根——那种被卖主砍掉不要的部分。甘蔗上面很脏,沾着泥巴,还带着难看的长须。
猛一看,他整个像一刚从井下上来的煤矿工人,只是他还太小,又脏又黑的脸上掩饰不住未脱的稚气,他应该十六、七岁的样子。他的头发像蓬乱的钢刷一样竖在头上,上面布满了灰尘。他身旁是半人高的超市停车场的水泥台,上面摆着另两根被他捡来的甘蔗根,还有一个颜色看起来明显比甘蔗好看的橘子,大概哪个好心的水果摊主施舍给他的。
他啃得那样专注,根本不在意谁从他身边经过。这年龄,比我的孩子大不了几岁吧?我突然鼻子一酸。
买菜出来,我一眼又看到那“黑人”,还在啃那根难啃的甘蔗根。离他不远有个烤热狗的摊位,我过去,买了一根烤得外皮金红的热狗,老板用长竹签插上递给我。很肥的热狗,冒着香气。
我一手拎菜,一手拿着热狗,向那“黑人”走去,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把热狗送到他眼前。他的反应如此之快,伸手便接了过去,似乎很习惯了这一动作。而他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来看我一眼,只是盯着那根热狗,细长的眼睛稍稍睁大了点,嗓子里发出含糊的一声。他的手和我相碰了一下,凉凉的,和他的脸一样黑。我注意到他的左手手腕上居然戴着一块手表,表链泛着淡黄的金属光泽,这大概是他身上唯一显得干净的地方。
我一秒都没有停留,转身,他消失在我身后,我的心却隐隐地难过。谁家的孩子呀?父母知道他在外流浪吗?出来多久了?不忍往下想……
我又走进一家水果超市,出来后,不远处又发现了他,正站在一家快餐连锁店门口,仔细看着墙上的一块金属牌,我从他身后走过,顺便瞟了一眼那牌子,以前偶尔去那里吃饭,从没注意过。原来上面写着几条规定,其他几条没看进去,只有一条看得很清楚——衣冠不整者,禁止入内。他认得那字吗?不知道,只看到他的表情像他刚才啃甘蔗根那样专注。
之后,我把菜放在小区门卫,又去了另一个地方,回来时,在一家运动品牌专卖店前,又看到了他。手里居然还拿着那根热狗——他没吃!不饿?还是不舍得吃?他右手捏住竹签,上下抖动着那热狗,似在炫耀:看,我也有好吃的。
我没有再看他,就这样,又一次从他身边走过,像走过无数——迎面漠然走来的,和我一样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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